“眼看進不了門, 遠處還有曹家父子的聲音隱隱傳來，高華蝶一想到自己被追回去後的日子，心中滿是絕望。

她擡眼看著面前父親, 只覺得他特別威嚴，威嚴到毫無親情可言。

求不動了。

高華蝶頹然趴倒在地上：“爹, 您真就一點都不疼我了嗎？”

高大人面色漠然。

高華蝶聽到曹家父子的聲音越來越近, 忍不住滿腔悲憤：“高玲瓏, 是不是你在爹面前胡說八道，讓爹徹底厭惡了我？”

胡妍美萬沒想到她會憋出這樣一句話來，忍不住失笑：“我沒有。”

“你就是有！”高華蝶咬牙切齒：“你恨我入骨，一定會想方設法不讓我好過。”

胡妍美也不與她爭辯：“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吧。”

高華蝶一時間滿心無力, 那邊的曹銘已經追到了跟前, 父子倆看見高大人，心裏是有點怕的。不過, 高華蝶跪在地上卻沒能進門, 已經說明了許多事。二人大著膽子上前請安。

“岳父, 我們來接華蝶回家。”

曹銘訕笑著，上前去攙人。

此刻高華蝶很虛弱，卻還是拼盡全力推開他：“我不要跟你回去！”

“聽話，岳父平日事務繁忙, 沒空來哄你。你這些小性子只管沖著我來。”曹銘說這些話時，耐心十足, 語氣溫和, 但摻扶人的動作卻特別強硬，楞是將人半抱起身，塞入了曹父找過來的馬車之中。

高華蝶尖聲大叫：“爹，他真的會殺了我的。我娘傷了他娘, 拿我抵人命債！”

高大人本來已經轉身聽到這話，霍然回頭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
身為官員，對人命之類的事情特別敏感。聽說了這種話，是無論如何也要問個清楚的。

高華蝶知道親娘很疼自己，如非必要，她也不願意害了母親，可眼瞅著再不說出真相自己又要回到曹家被人虐待……這一回夾雜了人命案，她哪怕被虐待了，母親也不好幫她討公道。

既然母親都不疼她，她又何必顧及這份母女情？

曹家父子已經做出了選擇，放棄了為曹母討公道來換取知府千金，聽到高華蝶這話，心裏都是一驚，曹銘但是下意識上前捂住了她的嘴，不許她再說話。

這般慌亂的動作落入高大人眼中，惹得他愈發懷疑：“曹銘，將華蝶松開，我有話問她！”

曹銘：“……”

他不敢不松。

可還沒松手，手就被咬了一口，他吃痛後下意識收回，卻已經遲了，手上已經掉了一塊肉。他自小讀書，平日也有人伺候，哪受過這種痛苦，當場就驚呼一聲。

高華蝶已經連滾帶爬下了馬車，奔到了高大人面前，話已經說出口，接下來便說得順暢了：“娘不小心傷了曹銘的娘，曹家人威脅她，說若是我不回去，就要把我娘告上公堂……爹，娘明明知道曹家會虐待我，卻還是執意送我回去……您要為我做主啊！”

高大人居高臨下看著她：“你娘去找你了？”

高華蝶覺得這話有點奇怪，卻還是點了點頭。

胡妍美好心解釋道：“先前爹說過，讓夫人回家反省，這期間不能見你，也不能讓人暗中照顧你。否則……”

“我要休了她！”高大人醜話已經說到了前頭，高夫人卻還是我行我素，更何況還卷進了人命官司，他側頭吩咐：“去準備筆墨紙硯。”

隨從有些遲疑。

這麽多年夫妻，哪能說休就休？

胡妍美沒有開口，高大人為官多年，遇事自有主張，一般人也改變不了他的想法。

反而是高華蝶心裏有點害怕，如果母親不再是知府夫人，對她的身份是有影響的……還有，出了這麽多的事，她也算是看出來了，母親對她還有幾分母女情，父親就真的怨上了她，且不打算照顧她。

高華蝶想要求情，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。

那邊的曹家父子眼看事情已經捅到了大人面前，且大人似乎有意插手，他們便明白，想要再和知府千金做一家人怕是不能了。

夾雜著曹夫人一條命，父子倆不肯幹休，很快就跪著高大人面前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。

高夫人不過一個錯眼沒看好女兒讓人給逃了，結果自己就被傳喚到了公堂之上。她跪在堂中時，整個人都有些恍惚。

她和那坐在高堂上的男人是夫妻，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，結果呢，如今身份卻天差地別。他是審案的官員，她是犯案的婦人。

“大人，我不是故意的！”高夫人說起這事，真覺得自己特別冤枉。

但曹母確確實實是挨了她一腳之後一口氣上不來才沒了的。

是的，就在方才，曹母已經斷了氣。因為曹家父子倆都在衙門，她臨走前身邊只得一個曹敏敏。

曹敏敏這會兒也哭哭啼啼到了公堂上報信……也就是說，此刻曹母孤零零一個人躺在家裏的床上，沒有人幫她準備後事。也是淒涼得很。

出了人命，想要和解是不能了。

高大人從兩個女兒錯嫁後，對夫人就已經很不滿，後來夫人為了救娘家的侄子各種摻和，他愈發認為此人拎不清。

一個拎不清的婦人，對官員的影響很大。

高大人揉了揉眉心：“事關本官家眷，本官不好親自審問。”他側頭看向師爺：“剛才他們所言你們都仔仔細細記下，等到接手此案的官員過來，再交給他們。”

按照當下律法，以防官員徇私，凡和官員自身有關，都不得審案。這案子需得上稟，然後由上司指派另外的官員過來。

高夫人和他夫妻多年，也聽說過這種先例，忍不住道：“大人，他們不止查我，也要查你，後衙出了那麽多的事，興許會牽連到你……”

高大人擺了擺手：“本官確實家宅不寧，按律該有所懲處。本官認了。”

之前他忙於公務，忽略了後宅之事，以至於出了這麽多的紕漏，身為朝廷官員，他確實是犯了錯的。

眾人都挺驚訝的，沒想到高大人正直到連自己犯下的錯也要問罪。這件事情明明可以悄無聲息的過去……只要說服了曹家就行。

結果呢，高大人卻做出了這樣的選擇。

在等待的間歇裏，胡妍美婚期到了。

從定親到迎親，總共也才兩個多月，李家那邊忙得不可開交，將院子推倒重來，裏面的擺設和家具全部換過新的，比起城裏的小院也不差什麽了。

高大人看到了李樺川的誠意，也從一開始的不情不願到重新正視這個女婿，他抽空考過李樺川的學識，打算讓夫妻倆成親之後搬回後衙，一來是讓李樺川就近找個學堂，二來，他也想親自指點一番。

成親時，一切都挺順利，李母就跟做夢似的，兒媳都進門了，她還不敢相信。

不過，新婚後，夫妻倆就搬走了。李母認為，哪怕娶了知府千金做兒媳，這日子和以前也沒什麽區別。若說真有什麽不同的話，就是院子變新了，她也不用再為兒子的前程煩憂。

對於胡妍美搬回後衙這事，其他人倒是接受良好，哪怕是高華義，對此也沒什麽異議。唯一一個難以接受的，就是高華蝶。

尤其夫妻倆你儂我儂，每日甜得蜜裏調油似的，壓根沒受身份差距上的影響。父親還越來越看重李樺川，照此下去，就算李樺川沒有功名，父親也會幫他選一個好的活計。高華蝶很不甘心，不敢去找父親理論。便在園子裏偶遇胡妍美：“以前我倒是沒看出來，你竟然這麽會哄人，同樣是女兒，我嫁了人在夫家受氣，你嫁了卻能帶著夫君一起回來。我娘還總說你木訥……”

胡妍美不願意聽她的酸話：“你去探望你娘了嗎？最近天氣變得快，夜裏特別冷。記得給她送一床被子，別到時候案子沒判下來，她先不治身亡了。”

高華蝶氣得胸口疼：“你……”

胡妍美揚眉：“我又沒說錯。”

高華蝶說不過，她哪裏不知道母親不再是知府夫人後自己處境會不好？可當時不是沒法子了麽？

林氏已經被關入了大牢，得等著接手此案的官員過來審問清楚，她才能知道自己還要住多久。

高華蝶去探望過幾次，被林氏罵了回來。

在林氏看來，女兒回到曹家，有她看著，壓根不會受多少苦，可事情鬧大，她落入大牢……這可是會出人命的。

孰重孰輕，傻子都分辨得出來，偏偏女兒卻不願意……就是自私！

高華蝶想要找茬沒能成，反而自己還窩了一肚子的火，轉過身後再也忍不住眼淚落了下來，她邊哭邊走，不知不覺間又到了大牢之中。

林氏在大牢中已有大半個月，一開始是覺得很難熬，但最近已經習慣了，她正靠在墻壁上聽隔壁的兩個婦人胡侃，就聽到女兒哭著走近。她眼睛都沒睜：“現在知道哭了，早幹嘛去了？這才到哪，沒了我照顧你，你哭的日子還在後頭呢。”

高華蝶悲從中來，蹲在她面前道歉：“娘，我對不起你……我當時就是一時沖動。”

“你是因為發覺如今處境不好後才後悔。”林氏一針見血：“華蝶，你從一開始就錯了，若沒有錯嫁之事，我們母女不會落到如今地步。”

高華蝶心中後悔不疊：“娘，我……我也是被曹銘和雲朵給騙了！”

林氏擺了擺手：“你還是自私，我對你那麽好，恨不能將你捧在手心。你認識了外頭的男人，想要嫁給他，為何不告訴我？”

高華蝶張了張口，她當時……就跟被鬼迷了心竅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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